【译文】

臣下听说盛服入朝的人，不以私情玷污道义；努力修身以提高声望的人，不以私利损伤德行。所以里巷名称“胜母”，孝子曾参拒绝进入；都市名称“朝歌”，墨子调转车头。现在要使天下志向远大的士人，为重权所诱惑，为势力所胁迫，让他们改头换面、玷污德行，去巴结那些谄媚阿谀之人，进而以此求亲近于人主，那么，士人只能隐居山泽老死而已，怎么还会有竭忠尽智、入朝为官的人呢？

【小识】

本文是汉初文人邹阳在狱中所作，故又称《狱中上梁王书》。邹阳为齐人，主要生活于西汉文帝、景帝时期，他为人有智略，慷慨不群，以文辩著称于世。文帝时，邹阳为吴王刘濞门客，见刘濞将反，遂上书劝阻，但刘濞不听，于是邹阳离开刘濞，投奔梁王刘武。在梁园，邹阳因谗言被下狱，梁王欲杀之，邹阳上书自陈，表明心迹。文章敷情陈理，深深打动了梁王，于是梁王立即释放了邹阳，任之为“上客”。

邹阳主打“忠信”牌，说自己是“忠而获罪，信而见疑”，之所以如此，是因为“有谗佞之口”，遭遇了诬陷，故希望梁王能“少加怜焉”。在表明忠诚之后，邹阳还阐述了自己的气节和立场，也就是我们节选的这段，大意是，想让志怀高远的“恢廓之士”放弃立场，改头换面，屈服于权威、势力之下，那绝无可能，他们宁可隐居山泽、老死岩穴，也不可能去谄媚权贵。这是邹阳在文章末尾的告白，体现出风骨凛凛的士人精神。

邹阳写这样一段话时，他应该明白，如果因此得罪梁王，那他肯定在劫难逃；如果以这样的气节而赢得尊重，那不仅会给自己争口气，还很可能会迎来个人命运的转机。也就是说，这样的立场其实是一个将死之囚的最后一搏。令人宽慰的是，邹阳争取到了最理想的结果，他赢来了尊严，而且也赢来了人生命运的关键转机。他没有摇尾乞怜，没有痛哭流涕，而是晓之以理，动之以情，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自身的尊严，这种争取的方式是值得尊重和赞赏的，以致于司马迁也称其“可谓抗直不桡矣”（《史记•鲁仲连邹阳列传》）。

再扩展一步来看，邹阳生活的文、景时代，整体文化风气尚处于战国余风的笼罩之下，文人士子颇有游士和纵横之风，他们或者为官于朝廷，或者游走于诸王之间，如邹阳、枚乘、严忌都曾是吴王刘濞的门客，见刘濞将反，都投奔到梁王刘武门下；司马相如可以在梁园做文学侍从，也可以调回朝廷任郎官；淮南王刘安帐下，也蓄养了许多高水平的文人（他们能编成《淮南子》，足证水平之高）。这样的游士和纵横之风，必然会助长士人相对独立的人格，所以我们就能看到，濒死之囚邹阳，居然能写出如此风骨气象的文字。（萧寒）